第七章
切，斩。
房内回荡着连续不断撕裂风的声音。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
“呦。”
转头。
“…………”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很可怕的。”
“……有什么事？”
“偶尔想见见朋友？”
…………
回头。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你还是这样啊。”
眼角看见他在训练场的长椅上坐下。可以，不会干扰训练。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之前，挥下下一击。
一击挥完——眼前的淡黄色固体垮下，融化成液体，缓缓流入地上的水槽孔中。
《十六点四十四分，斩击训练结束。》
不知已听过几千遍的电子音话语在房内响起。
将刀插入腰间，稍微擦拭汗水，向门口走去——
“至少要让我说一两句话吧。”
…………
看向长椅，他晃晃手中拿着的椭圆形薄片。
那是——熟悉的形状，记忆晶体。
“有一个作战任务，阿斯塔，希望你能加入。”
“具体要求和时间。”
哎呀。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向房内角落矗立的处理机，将手中的晶片插入读取槽，伴随着启动的电子音，漂浮的投影视窗出现在处理机上方
他退后，做了一个示意的手势。
“…………”
走近，阅读。
“…………”
打开身份页面，读取右手掌纹和左手拇指纹，登录职员ID.vvsf25284，密码w#sdfj#aMIhk7jfg1pdp。认证完毕。
《亚斯塔库.撒梅尔.尼坦.希塞耶，欢迎登录。》
电子音和扩展视窗同时弹出，单调的背景中一串串字符不断游动，输入任务申请代码.7665D，确认。
…………
《申请确认完毕》，电子音再次通报。
“多谢，阿斯塔，这样就确保了四名正面战斗员……嗯，勉强足够了，之后就只剩伪装系的构成了。”
“出发的时间呢？”
“未定。作战成员会分成几个部分同时移动，在作战地附近集合。我会安排你和费尔一起移动，出发时让他通知你。”
“我知道了。”
登出页面。
“…………”
具体成员未明，无法否定干扰与反叛的可能性。
“可以告诉我作战成员名单吗？”
……嗯？他停止操作回过头
“……啊，当然可以，研究群所属的有费尔.法斯鲁迪和我。森林鼠所属的是你，德克，还有预定邀请帕菲尼亚.卢瑟，最后还需要找一个女性的伪装系成员……不过你也会有战斗之外的疑问啊？”
“非集团战斗中来自己方个体的妨碍不可忽视，需要确认。”
“……啊，好好，是我问的蠢。那么还有什么要确认吗？”
没有了。
走向甲板门。
“阿斯塔，你喜欢战斗吗？”
回头，他背对着自己，在操作处理机。
“没有特别的喜好。”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接受呢，阿斯塔？”
“…………”
“你对任何任务都是一样面无表情的接受……明明随时都可能丧命，为什么总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战斗是应该完成的责任。”
“……啊，是吗？”
停顿一下。
“……哈哈，确实。你就会这么说……”
他喃喃道。
“你肯定是这么说……对不起，我也只问问。”
…………
回头，走出门口。
“只是问问而已……”
伴随着自动甲板合闭的声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 *
《叮》
按一下门铃。
…………
《叮》
“…………”
旋转把手，打开。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打通所有墙壁，只留下必要的支撑柱，睡床，自动除尘器，电线，衣橱，降温风扇，甚至是淋浴棚和边上的马桶，生活中的所有元素都在这里。
“…………”
直接住在工作区……而且还不锁门。果然，她身上永远不会有‘女性’的感觉。
跨过倒下的鞋架，走向正中的大圆桌。
那桌上，在压缩饼干和酸奶瓶的中间，摊开着微黄的纸页……一本书？
“……（翻）”
《——又擇朝中三位，軍五位，士、賈各其二，爲樞政監——》
……古汉语？还是古倭语？
再翻。
《——凡軍機民事，法令號度，雖天子亦不能違——》
那个帕菲尼亚……居然也会看书？
怎么想都不像她。
翻过，翻过。
有点古老的纸页，摸上去很干枯，很难想像她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战斗之外的……
“你在做什么？”
“——！？”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话语，脑中大震，全身绷紧，瞬间转头——
…………
“……啊……帕菲尼亚……”
“有什么事？”
……啧……完全没有察觉她的接近。
自己变迟钝了，如果在战场上这就没命了。
眼前，她微微仰着头，象牙色光滑细腻的肌肤，娇小却拥有华美曲线的身躯，水线般地黑丝的长发披在肩上，甜美的双瞳正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
淡樱色嘴唇轻启，柔媚的嗓音。
“……啊，不……”
……移开视线。
“啊嗯……那个……这是什么书啊？”
随口转移着话题。
“《魏王本纪》（wei wang ben ji)，魏王的故事（The story of king Wei）”
“谁啊？”
“曹操。”
历史书？
“……不像你啊。”
“如果没有正事就出去。”
“啊，不……有事……”
…………
……说实话，就像这样……每一次见到帕菲尼亚都不知该如何应付。
拥有罕见美貌的少女……但是，面对她时完全感觉不到吸引性，反而会产生某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排斥感。
“…………”
那是，异质。
与那柔软娇艳的美貌不同的……异质般地内在。
她的身上有一种不真实感。
“…………”
就像掏空布偶内的棉花，然后塞入沙砾。
外壳，只是在扮演。
“…………”
而且，在那扮演遮盖的下面……她的内在……
……什么也感觉不到。
仿佛，那里空无一物。
“…………”
仿佛眼前只是个空壳。
“…………”
“能请你出去吗？”
…………
……在脑海中挥去那些多余的感想。
“……其实……”
开口……
“有一个任务……希望你参加。”
“我不接受委托。”
“不是委托……”
从衣袋中拿出记忆晶片。
“是公爵直接下的命令。”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明白了，任务代码是什么？”
…………
“……好吧，7665D，具体和行程还有其他的重要内容都在这里面，自己看吧。”
将晶片放在圆桌上。
“可能会有战斗，危险性……不，对你来说——”
——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
“还有什么事吗？”
眼前，她平静地问着。
平静、空虚的……异质的话语。
……啧。
“……不，没了。”
……果然，怪物的跟随者也都是怪物。
转身。
“再见了。”
走向房门，身后没有回应。
* * *
轻轻触摸墙面
带着冰冷感的金属，光滑，银灰色似乎并非漆而是金属本身的颜色，不知道是什么材料。
“…………”
再看一眼手机，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难道走错了吗？
《——哗》
身后传来声响——回头。
十几米外，滑开的甲板门后，某个青年正从通道走向这里。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看了自己一会，然后——几乎让黛西吓了一跳的——他的双眼就像带着《砰》地效果音这样，突然大放异彩。
青年快步向自己走来
————
“啊，高昂的心跳让我快发狂了。少女啊，原谅我的鲁莽吧！从我见到你这第一眼，我就已无法克制心中猛烈燃烧的热情！原谅我的狂热吧！从我见到你这第一眼，我的灵魂就已不再属于自己！”
牵起她的右手。
对这种有着贵族淑女气质的女性，热烈而突然的情话会很有用。
所以，在甲板移开后，立刻，维吉诺就开始接近她
“少女啊！怜悯这个因爱恋而莽撞的青年吧！怜悯这个愚蠢的痴狂者吧！在我的眼前，你那双比无星的暗夜还深邃的眼瞳！那里埋藏的无数哀愁，激情，渴慕，幽怨，它们漩涡席卷着我，这让我怎能不痴狂！我悔恨无法在黑夜中邂逅望你，因为不是在夜晚，我就无法在月影下细细凝视你那曜石般地眼瞳！我悔恨朝阳没有在照亮我们的相遇，因为没有了太阳，我就无法膜拜你在光辉下绽放的笑容！啊啊！少女啊！宛如落入缠绕荆蔓的花丛，现在，我拜倒在你那魔性的美艳下，诉求着梦幻而微弱的哀愿！啊啊，少女啊！我祈求你！只要一瞬，只要一瞬！请将你那华蕴梦幻的爱恋——”
轻轻躬身。
“——赐予这个维吉诺.海洛吧。”
一吻。
————
……呜咦！
挣开他的掌握。
……什么啊……
不自觉的抚摸手背。刚才被他吻到的地方异常的灼热。
“……你在说什么啊……”
“少女啊，你要拒绝我吗？”
他露出悲伤的表情。
“…………”
皱眉……看着他。
察觉到了……即使，现在，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无疑正因恋爱的伤痛而绝望……但是这个……
是演技。
“…………”
在心里啧了一下舌
……虽然只有那么……最初那一瞬间，但是居然有些相信了……
“……啊，没错。”
按捺着恼火回答。他脸上的表情变的更精彩了。
“……我的太阳，为什么？”
他发出颤抖的嗓音……越来越恼火了。
“我不喜欢你。”
他的眉头跳动一下，垂下头。
“……但是，少女啊……”
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残酷的少女啊……你真的，要拒绝，这个是倾注了一切的爱意，为你痴狂的…………”
他抬起头，眼中是浮动的光辉。
“悲凄的我吗？”
《啪嚓》
听到脑中什么断裂的声音。
————
“闭嘴！”
瞬间，银色闪光闪出，直射向自己喉部——战栗的零点一秒内，维吉诺反射性肌肉绷紧，右手在思考之前向上伸出，抓——！
“…………”
…………
“……啊啊，是吗？”
放松。
“我的求爱似乎是白费了啊，lady。”
……大小姐般的气质……哈哈。
“本来以为您只是深闺里的柔弱淑女……大概没错吧？至少，曾经。不过现在的你似乎不喜欢华丽的赞美啊。”
苦笑
“请原谅，我并没有恶意。”
应该没有看错那种从最本源处透出的高贵优雅，只有出生始便养尊处优的千金名媛才会具有……但是现在，眼前的她正散发着坚毅凛冽的杀气，那是只有被无数血和铁磨炼的战士才会拥有的气质。
“…………”
发生了什么吧，足以，改变本性的事。
就如……
……哈哈
“好了，lady，我道歉。”
右手。
“所以，能收回这危险的玩具吗？”
松开捏紧刀尖的手指
对方没有动作。
“……真的，非常抱歉，原谅我一次，好吗？”
…………
几秒，银色闪光消失在她袖中。
维吉诺后退两步，停止。
看向右手，因为勉强用指尖抓住，虽然刃口是横向摩擦过……好锋利，拇指腹上有一块红痕，几滴细小的血珠正缓缓溢出。
“……真是带刺的蔷薇呢……”
“还没有接受教训吗？”
维吉诺摊开双手。
“只是单纯的感想，如果又让你生气了，我道歉。”
“…………”
“……好了，lady。”
放下双手。
“虽然有点迟了，能请问你的名字吗？”
“…………”
她皱着眉头。
“为什么还在向我搭话？”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确实，见面似乎并不愉快，但是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现在也只是礼仪的询问，所以——在下维吉诺.海洛请问，lady的名字是？”
“……黛西.梅。”
“那么，黛西小姐，能再问一下，您在这里做什么吗？”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
“或许我能帮上忙？”
“…………”
“不，这只是单纯的好意，如果是为了雇佣保镖或者有某个委托，我想我能帮助你。”
看上去她应该是自由佣兵之类的吧，那么来这里……是为了雇佣同伴吗？
“……没有什么委托，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工作。”
……嗯？
“工作……这里可是佣兵公司啊。”
反过来向我们寻求工作？
“佣兵公司内部会有这种地方？”
…………
确实……此处是公司的内部区域，不是一定以上级别的成员是无法进入的……怎么现在才意识到？太迟钝了！
稍微认真地看着她。
…………
“……确实，这里是‘Wooden rat’研究军事科技和新武器的内部工作区……不过，一位普通的参观者是无法进到这里来的吧？
思考……
“黛西小姐，是谁介绍你来的。”
“卡列尔.利维特.卢瑟”
！！！
“你……”
怪物。
“卡列尔……”
…………
眼前，她看着自己。
那双曜石般地眼睛……沉默了一会。
“……一样吗。”
叹息。
“那个怪物在这里也是被如此憎畏吗？”
……嗯？
“……你说什么？”
“有错吗？……卡列尔.利维特.卢瑟。”
她咬咬下唇。
“……怪物……”
…………
怎么回事……？
“……或许是我搞错了……黛西小姐，你不是他的追随者吗？”
“追随者？那算什么？”
…………
“……冒昧地问一句……”
…………
“你和卡列尔.卢瑟……是什么关系？”
眼前，她沉默着。
几秒。
“……没有关系。”
偏过头。
“偶然碰见了他，他介绍了我一份工作，说是雇佣的职业，很赚钱。所以我就来了。”
“…………”
不可能。
没有谁会想从那个怪物身上寻求财富，这是在说谎。
“…………”
但是，她看上去并不是那个怪物的追随者……应该。因为她的身上并没有“异质感”。
至少……不像那些追随者，她看起来还保存着自己的意志和价值观。
这样很奇怪。
因为会让那个卡列尔.卢瑟起兴趣的东西……只有“美”。
粘稠、异质、曲扭的“美”。他总是把这些“美”的所有者纳入掌握……就像洗脑一样，往他们身上填充新的思维价值，让他们成为自己的“追随者”
……那么……眼前的她……究竟……
…………
“……所以，是他让你来这里的。”
…………
“那么，黛西小姐，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帕菲尼亚.卢瑟。”
帕菲尼亚……？
“她不在这里，确实这里是她的办公桌位置，但是她基本不会来这里。”
她皱起眉头……这个表情看起来也十分正常。
“…………”
……让眼前的少女去见那家伙，真的可以吗？
她……像这样，说不定还能有救。
“……黛西小姐，他让你来找帕菲尼亚吗？”
“与你有关吗？”
“只是好心问问？”
“……因为卡列尔.卢瑟自己没空，所以就让自己的女儿代替，就是这样吧。”
“不，帕菲尼亚不是他的女儿……”
嗯……
“让你来找她做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是为了给我介绍工作。”
…………
工作吗……？
“……如果是介绍工作……好吧，那么，黛西小姐，我想我能做得比她更好。”
“……嗯？”
“卡列尔.卢瑟想让帕菲尼亚来照顾你……但是我想，或许你并不太喜欢他们？”
“……那又怎样？”
“好了，就如你所说，卡列尔.卢瑟……他是怪物，很遗憾帕菲尼亚也是他的……同类”
就是所谓的……怪物的追随者。
“我想你大概不怎么喜欢接触他们，对吗？所以……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案。”
摊开手。
“就让我来为你服务吧。比起听从那个帕菲尼亚的指示，由我来向你提出各种委托，不是更好吗？”
这样，至少……
“……至少，和我相处会比和他们相处好很多。”
……至少，这样，就能让她远离他们。
远离，从而不被怪物所同化。
“如何，lady？”
“…………”
让你不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
“当然，我不否认多少也有些私下的想法，想多亲近漂亮的女士……也没有什么错吧？”
缓缓吐出……夹杂着真实的谎言。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相信吗？
这个啊……
“……唔……”
……好吧。
“我明白了，那么就给你一个实例吧。”
嗯……刚好，性别年龄都与那个伪装ID相似……刚好。
“我现在就介绍你一份任务，好吗？是与我一起工作的某个任务……如何？”
“……具体内容是什么？”
“潜入，就像特工一样的，但实际上很简单，只需要一点点的演戏天赋便能做到，而这点……我想你已拥有了。”
像刚才见到她那时一样……连我都被骗过了啊。
“而且……不仅是我，帕菲尼亚也会参加。这样你就可以在实战中评价一下……我和她，谁更适合你追随，不是吗？”
“…………”
“虽然这并非委托，但是我可以为你特别向上级申请一分丰厚的酬金……如你所说，可以得到金钱。”
建议。
“怎样？”
“…………”
她沉默了很久……
“……好吧。”
稍微偏头，回答。
“但是，我要警告你。”
然后转回头。
“离我远点！如果你敢用任何卑鄙手段接近我，我就杀了你！”
“…………”
还真是……可怕呢。
不自觉苦笑。
“好吧……我记住了，黛西。”
被瞪了一眼。
“别叫我名字！”
……真是
“好了，关于任务的具体……可惜我现在还有别的事。能在这等等我吗？我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我们再来谈之后的事……好吗？”
“…………”
这应该可以看作默许吧。
“多谢。”
微微张开双手，后退。
“那么再见了，黛西。”
她瞪了自己一眼。
……好吧。
“……再见，黛西女士。”
不再等她答话，转过身，向甲板门走去
* * *
纯蓝。
漂浮在数字和符号的海洋里。
能听见自己心脏那轻缓的收束声，身体中，每滴血液的流动都如此地清晰
我……
我是思想，我充满，我观看着一切，我占有这里所有的天地。
触感，听觉，双眼，气味，流动的无数神经……我操纵着存在的一切方式。
观视着。
每一个数字都隐藏着无尽的讯息，流畅浩大地流入这海洋之中。
流入……我之中
我在中心看着它们流动，我——我们，旋绕这中心流动着，我在上，我在下，我在每处的每一点，而每处在我的心中的一点。
我听着自每一个我出传来的这些歌唱——
在某一点，在某一个我的身后，在某一个我的头顶，在某一个我的面前。
那里出现了与我不同的东西
我伸出感觉的肢体……
触碰。
我睁开眼。
淡蓝的视野中，细小漩涡和气泡缓缓上浮。
在这视野的彼端……他举起手。
————
随着嘶嘶地细微声响，周围的空气不断被透明液舱吸入，液面缓缓下降，少女的身躯从漂浮变为着地。
未发育完全的娇小躯体，因为吸水沾贴附在肌肤上的的灰色长发，浅色嘴唇闭合着，清冷的淡蓝色双瞳，看不见起伏。
舱内的水排空了，她张开双手，液舱的外壳开始升起
等待一会。
液舱侧壁的门移开，一双赤脚踏上地面，走近，在身前停下。
浅色的长单衣，发丝在身后披下，她仰头看着自己。
“…………”
那眼瞳……仿佛深海。
“……哟，雪莉。”
“…………”
“好久不见……嗯，是多久？”
“九十三天。”
“是吗？……嗯，其实有些事想拜托你。”
“是什么？”
嗯……
稍微停顿了一下
“……给我一些保命的东西吧。武装和移动工具，和以前一样。”
“是指与六年前阶段相同，需要提供武器吗？”
…………
“……嘛，算是吧。”
转移了目光。
“要求规格呢？”
“规格吗……单兵武器吧。”
“具体类型？”
“最好操作简单一点，潜入和逃跑的用。”
“调用指令和级别呢？”
伸手，从衣袋中拿出长薄的椭圆记忆体。
“这个……准三级战式指令，但是是一级的情报限制，不要用这里的设施读取，你自己有带通讯终端吗？”
“没有。”
“我也没带啊……那么要去工作区吗？”
纤细柔软的手伸向自己，抽走圆盘。
“不用。”
她五指平举扁盘，托住。
扁盘边缘渐渐出现几处金色光点。
她闭上双眼。
光点忽聚忽散，在边缘各处不断涌动。
“…………”
十几秒，她睁开眼睛。
“我知道了，准许提供三级以下构基兵器及装备。”
“…………”
眯眼看着她的手。
“……你，不会和博士一样装了改造义肢吧？那可不是给女孩子用的啊。”
“脊神经连控的纳米级联聚单子及植入性终端，与V—Vninth同基础理论。而且是否使用械导肢体并无需要考虑性别。”
“……别乱弄自己的身体啊。”
叹一口气。
“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四年后啊……“
…………
……年龄吗……
“？”
“……不，没什么。”
对雪莉计算年龄……没有意义。
“抱歉。”
拍拍她的头。
“为什么？”
“别在意。好了，让我看看这三个月你又开发出了什么？不……该说是五年吗？”
“我申请参加行动。”
……诶？
呆住了。
努力咀嚼她的话语。
“……你？”
“你被授权挑选森林鼠设施内成员组成作战团队，那么我也有资格。”
“……你在说什么？”
“由我作为后援。”
依然毫无起伏的语气。
“我判断无危险。”
……无危险？
“你……”
…………
危险……？
“……你……”
战场。
眼前的少女
…………
和那时，一样的。
视野一瞬间凝缩——
愤怒了。
“跟安维柯那家伙待太久被传染了吗！？无危险？你知道什么！”
别开玩笑了！
“你会没命的！你会没命的，雪莉！这不是靠装备就能做的事，战场上没有什么安全！别开玩笑了！！！”
……不能！
你不能！
愤怒注入全身，牙齿紧咬，手指绷紧用力抓握。
“不能，雪莉！你不能上战场！”
愤怒着，嘶吼地大声咆哮——
…………
眼前，依然毫无起伏的双瞳。
“请放手。”
毫无起伏的语气。
“这样很痛。”
“——！”
瞬间，视野的收缩——扩散。
再次清晰的眼前，自己的双手正紧握着她细弱的肩膀。
“————！”
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
眼前还是淡漠的面容。
…………
“……抱歉。”
…………
自己的握力……她从未锻炼的身体……
“抱歉……”
…………
“我太激动了。”
…………
……一段沉默。
听见她的声音。
“你需要维持行动的联络。”
淡然，就像单色的盐水。
“目标区域属于全波频屏蔽设施，通讯的唯一方法即是游信微子系统。如果启用，在个位数操作员限制下，我的计算能力是必需的。”
微咸。
“而且同时也可以通过游信微子建立入侵用网络，可以缩短行动的时间。”
平静。
“处理在后方，可以确保我的安全。”
但却在坚持。
…………
“……雪莉……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如果没有应对对方的演算装置，你们极可能暴露。”
停顿一下。
“那样你会死。”
仍然，淡漠的表情。
“…………”
就像之前那样，就像这六年，经常的那样。
与某张面容重合了。
“…………”
水……
影。
…………
……倒映的错觉。
“……你一定要参加吗？”
淡漠的眼瞳中，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已经知道了她的回应。
“……好吧。”
蠕动嘴唇。
“……我允许你加入。”
……侧过头。
转身。
……最后看见的是，淡漠的面容。
离开，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
仍然矗立在身后……
无疑，雪莉的表情仍然是那般，毫无起伏的面容吧。
“……呼……”
扶着额角。
视野，微微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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